关于《三行情书》节目外拍地点定在恋语市附近一座山上的寺庙里,这是曲顾拍板决定的,其他人只能乖乖执行。
取得了寺庙的拍摄许可之后,曲顾亲自跟进了外拍。
这座寺也许是由于建的位置过于远离人间烟火,故而人迹罕至,连香客都罕有。
越是往山上走,就越能听到空寂的寺庙响起敲击木鱼的声音,随之古刹禅音也响起,庄严,肃穆,又平静。
车开不上寺庙,韩野帮摄影师分担了一些,现在爬台阶爬的气喘吁吁的,“老板,不是我说,我们这个节目为什么要来寺里拍摄啊?和尚又不谈恋爱。”
曲顾摇头,“因为我信佛,所以也信业报、信轮回。前世今生的恋人,这样……不是很有意思吗?”
爱别离也好,怨憎会也罢,因果循环,冥冥中自有天意。
但是无论六道如何轮回,人类总是脱不去一些劣根性的。比如人类大多都不能容忍圣人的一丝瑕疵,却总是乐于见到浪子回头。
……这么佛系的吗?韩野听得有点心塞,老板她不会哪天就看破红尘出家当尼姑吧?
曲顾仰头看向寺顶,黑色的头发长长地披散下来,她没有化妆,却并不显寡淡,晨光温柔地穿过林叶间照耀在她身上,韩野只看了一眼就听曲顾说,“其实这个地方,也是许墨告诉我的,这么多年,我还是第一次来。”
韩野在这方面警惕性极高,“许教授真有心啊!他这么暖一看就是暖的人多了去了,你可千万不能中了敌人的糖衣炮弹。”
曲顾轻轻反问,“许墨对很多人很好吗?”
“他对我最好。”曲顾没等韩野回答就自己接下说着,她眼睛里闪过悲伤的光,“……他只对我好。”
节目拍摄进行得很顺利,对比起拍摄组,曲顾这个制作人显得更像是来采风的。
拍摄完毕后曲顾脱离了大部队沿路自己慢慢走下山,路边的桃花都谢了,即使是一片人间芳菲的景色,却也给人一种“树犹如此,人以何堪”的感觉。
从蜿蜒的石阶拾级而下,许墨就站在石阶的尽头,遥遥地望着她。
一如初见的光风霁月,如一弯潺潺冷泉,浸润人心,轻而易举就能赢得所有人的爱慕。
曲顾看了他很久,眸底温柔和纠结的情愫一点点蔓延上来,褐色的眸子忽明忽暗,最终变成极为柔软的,难过又依恋的眼神。
那样的眼神,和光同尘,宛若干净的初雪。
许墨忽然有些难以直视她那样的眼神,移开了视线,看着她身后的某个落点,“怎么一个人?”
曲顾轻轻笑了起来,“我偏喜欢一个人走。”她声音低下去,“有些路,也只能一个人走啊。”
许墨意识到了她在指什么,蹙起眉,“不是这样算的,”他的声音疲惫又低沉,深紫色的眼眸如同幽暗的密林,看不见一丝光亮,“不是这样算的,曲顾。”
“要这样的,一定要的。”女孩固执地说,不肯再向他走上前一步。
是啊,即使舍不得他,却又不敢再放纵自己。
结缘是两个人的事,但是缘分断掉,却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。
感情的事,就是这么不讲道理。
许墨看着曲顾的样子,只觉得心中有一块地方很疼,他叹了口气,神色里有无奈也有纵容,“我的小朋友,真是一个很不坦诚的小朋友啊。”
那瞬间,她站在台阶上,表情懵懵的,却霎那泪如雨下。
***
世界的真相以亲历失望和痛楚为条件向人们敞开。真正意识到这个女孩坚强外表下显而易见的脆弱是什么时候?
是在一起走过枫叶大道时她有些寂寞的微笑,还是更早看到她在剑桥图书馆独自坐在一角的时候?
有些飘远的思绪被来人的推门而入所打断。
李泽言冷冷地看着许墨,“她不懂事你也不懂吗?”
许墨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睛,按了下睛明穴。
——他知道她那么多的不为人知的内在。
——但她呢?她不知道。
——她不知道那个骄傲残忍,又野心勃勃的许墨,唯独只对一个人,关怀备至,体贴入微。
许墨微笑着说,“你为什么不问问她是怎么想的?”
问曲顾?问她什么呢?她这种悲观消极的人,李泽言腮帮动了下,似笑非笑地看着坦然自若的许墨,“你以为我们会分手?”
许墨唇边的笑意敛起,“曲顾不喜欢冷酷的人,她喜欢对她温柔的,无论抱着各种目的,终归是要温柔的才行。”
“她喜不喜欢,不是你说了算的。”李泽言淡淡地说,“就算她有别的心思,养一养她就乖了。”
许墨没有再说什么,神色疏冷地和李泽言擦肩而过,伴随着一句“下次再见面,我们就是敌人了。”
华锐的会议室,终于只剩下李泽言一个人。
***
李泽言回家的时候黑着一张脸,将窝在沙发里的曲顾拎起来,“你跟许墨复合了?”
摇头。
很好,藕断丝连,当断不断,罪加一等。
“那为什么不能公开?”李泽言压抑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“我有那么见不得人?”
曲顾迟疑了下,眼看李泽言脸色都要不能看了,连忙说,“没有没有,就是我觉得这样公开太高调了,我会很有压力的……”
李泽言轻嗤一声,“笨蛋也会有压力?”
曲顾左看看又看看,就是不看他。
“……曲顾,”李泽言拨开她沾在嘴唇上的头发,语气带了些无可奈何,神色倨傲中又带着温柔,“既往不咎,下不为例。”
***
韩野长叹一声,趴在办公桌上,“老板,我什么时候能改口喊你嫂子啊。”
曲顾冷着一张俏脸把文件敲在他头顶,“没机会了。马上李泽言要请你们吃喜糖了,没想到吧,开不开心?”
韩野手机掉到了地上,一副吓傻了的样子。
曲顾没看他,拿起手里的单反调试,“今天我出外勤,你们好好工作。”
她下楼后拦下一辆出租车,报了地点后车辆一路往北区瀑布的方向驶去。
到达北区瀑布所在的山前,曲顾就下了车,她将单反随手置于一旁,向着视野尽头葱葱茏茏的山林走去。
越是接近瀑布所在的位置,手机的信号越弱,甚至当她走到瀑布上面时,手机的信号已经显示仅限紧急呼叫了。
Black cabin。
曲顾听着水流声,夹杂着一些别的奇怪声音,想起了这个词。
这里很奇怪,明明瀑布就在眼前,但是曲顾却像是身处一个循环的空间一样,永远都无法抵达前方,无论怎么走,都在原地打转。
她闭上眼,轻轻呼出一口气,周围的风好像一下子就停了,只剩下水声。
曲顾就这样闭着眼睛,朝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。
一步、两步、三步……她停了下来,感觉到有水珠溅上小腿。睁开眼,前方正是悬崖峭壁,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步,就会顺着瀑布水流的方向从这里坠落。
曲顾眼中的光晦暗不明,但下一个瞬间,排山倒海的压力骤然加诸于身上,曲顾被这种压力压得几乎直不起身体,脚下一滑,整个人跌下瀑布,直直地往下坠!
——有别的evolver!
是black swan的人。
她会……死吗?
在这样孤立无援的地方,无人知晓地死去?
但是千钧一发的时刻,她却模糊地听到了,对,听到了有人在说——
“曲顾——!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
随即,她被搂进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里。
曲顾睁开眼睛,怔怔地看着眼前白起焦急的面容,一瞬间,恍若隔世。她看到他身上浸透了外套的血迹,有气无力地说,“你是故意的吗……总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来见我,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?”
在失序的下坠感中,白起抱紧了她,用低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她说,“抱歉……这一次,我和你一起,到最后。”
曲顾终于伸手抱住了白起的腰。
“如果这就是结局,那我也认了。我不走了。”曲顾低低地说,闭上了眼,凛冽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。
“但如果……我们能活着回去,白起,我原谅你了……”
虽然迟到了太久,但是……你终究还是回来了。这就够了。
***
直到被白起放到地面上,曲顾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。
白起的身周还有未散去的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流,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,眼睛里全是焦急和心痛,“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?”
这是白起第一次对她发火。
曲顾一时说不出话来,过了很久,话一出口,她才察觉到了自己哽咽沙哑的声音,“你瘦了好多。”
白起一怔,眼神变化几瞬,终究软了下来。将她的手往自己腰间带了下,在她发顶亲了亲,“那就这样抱紧一点。”
“咪咪死掉了。”曲顾在他怀里轻轻说。
“嗯,韩野跟我说了。”青年特有清冽的嗓音在头顶响起。
曲顾顿了顿,“你怎么能还喜欢我,真没出息啊,学长。”
“啊。”白起抚过她的长发低低应了一声。
曲顾抓紧了他的衣服,“能不能……再陪我一段时间,不会太久。”
曲顾不是没有毛病,她有很多问题。比如她很多时候很多问题真的寸步不退,她不肯低头,从小养成的很多原因,基本就是什么让她不开心的就放弃什么。
即使很喜欢,但宁愿难过也要梗着一口气放弃。
感情和其他东西不一样,不是说有了瑕疵,有了裂痕就要扔掉换新的,而是应该先去弥补,去弥合。
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段感情是不是会完美无缺还是更糟。
这不是正常的,成熟的处理方式。尤其是感情,不能这么算的。
她的性格有缺陷。
她自己都知道。
甚至高中的时候也是她带着白起做了很不好的事。她所有最不好的,最糟糕的一面都留给了白起。
可就算是那个时候一瞬间的错觉。但是那时拯救她的少年,仍然是永远的少年。
曲顾在白起的公寓给他包扎好了伤口。向外望去,天仍未霁。
黎明前的黑暗,是最黑暗的。
再坚持一下。她站在落地窗前,看到了自己的身影。
再坚持一下,一切就都会结束了。
“接下来,”白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接下来,你打算怎么办?”
曲顾轻笑一声,“现在我走到这个地步,就没打算要收场了。”
她回过头,脸上再没有笑容,而是郑重其事地道,“所以,听好了,白起。从今天起,从这一刻这一分钟这一秒开始,你不许再想起我了,你该开始真正属于你自己的,没有我的人生。”
不知道是谁说过,真心喜欢过的人是没法当朋友的。
要么花好月圆,要么两败俱伤。①
她真的和他在银杏树下拥抱过
真的和他牵过手哭过笑过接吻过
真的和他看过黎明也看过日落
真的……曾经把他安排进余生里。
但是当不成恋人的话,也无法成为朋友,所以只能当陌生人。
那些曾经抵死缠绵的过往,那些在他怀里不去想未来的时光,那些因为他的靠近而生出的隐秘欢喜,最后还是通通错过了。
白起把她送回了家,曲顾没有让他送上楼,惨白隐约的月光照亮了回眸的少女,她弯一弯唇角,像是盛开在黑夜里的丁香,又像是那天放学后他送她回家时那样柔软又小心翼翼的模样。
“谢谢你,白起。”
“就送到这吧。”
在这个沉沉的、带着阴霾的黎明中,她连笑容也如同隔着玻璃幕布一般,显得不真切起来。
①摘自《怎敌她千娇百媚》
一般动漫出现那种回眸特别美的单镜头,回眸的那个人多半是要领盒饭了。
全世界大概只有我因为毕业论文压力太大跑来写文了……